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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昨天我在发了自己与学生Nash的讨论,今天再刊发一下Nash的观点。虽然老师与学生谁也没说服谁,但两人观点里其实还是有很多共识的。Nash在博士毕业后到高校任教,其实是一位非常负责任的好老师。
前几天,张老师在同门群转发了刘守英老师的讲话,并陈述了正面意见,对此我谈了几点不同看法,得到了张老师的谆谆善导。后来,张老师在发表了《如何在阶层流动性下降的状况下实现自我成长?——一次与学生的书面交流》一文。对此,我也把我的意见表达一下。客观来说,我们确实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但我觉得,我们的目的和内在实质或许是一样的。
第一轮争议:张老师转发了刘守英老师的讲话,并勉励年轻人一定奋斗,我提出了部分不同看法,进行第一轮陈述。
说实话,我觉得努力可能只占一部分,主要还得靠运气。但坚持碰运气,除了性格外,更多的是资本和底子的内生结果。换言之,客观(按描述统计)地说,“奋斗”与“理想”可能和大多数人都无关,只有少数人有超常规胆色跨越自己的阶层去奋斗与追逐超越阶层的理想。
其实观察身边同代人,大多数人都是挺能吃苦也较真的人。但大多可能都有重拳打水的感觉,怎么努力就是看不见回报。或者说能够从事理想工作要么有资本,要么有运气。
一方面是现在各方面都比过去成熟多了,要产生成就感产生回报的期限变长了。我工作以后,遇见过很多老师总觉得自己年轻时吃过苦都经历过,怎么可能理解不了学生的困难。跟学生接触越多,发现自己还真不是都能理解。也许过去我们吃生活的“辛苦”多一些,但现在学生吃“心苦”更多,这一点也恰如刘守英老师所言不确定性加剧了,相比而言,过去努力具有相对更高的确定性,因此那时候的辛苦也是幸苦。
另一方面,我们容易忘记了自己年轻时多青涩,我也常觉得宏微观就那点东西,学生怎么老是搞不清楚,其实认真回想,自己年轻时比他们傻缺多了。奋斗和理想是没错的,但是是不是老一代的奋斗经验对年轻人还适用,这个事得年轻人们自己去探索,我也说不好。何帆老师过去说对学生要有一种拱月守护超新星的感觉,我觉得是很感同身受的。
总体而言就是,可能以后年轻人比我们更难了。有个数据,未经考证,就是40s-60s出生的美国人在35岁时已经掌握了社会财富的50%,而70s-80s出生的美国人在35岁时只能掌握社会财富的5%。这个数据准确与否,不知道,但我想代表的分配趋势是没错的。从这个意义上,听前辈的经验,多少有点“不接地气”。
经济学是非常冷冰冰的。道德也只是内生结果。改革开放四十年,让人们感觉生存是个很正常的事情,所以谈奋斗理想就是政治正确的事情。其实生存并不容易,所以叫中国奇迹。GDP每下降一个百分点,都是实实在在的多少人多少家庭今年又没能攒下足够的钱,多少父母为孩子只能节衣缩食。经济学非常冰冷,也非常TOUGH。也许度过生存线,在未来的青年一代中,确实是一个能否进入为理想奋斗的分水岭。我们总不能因为自己度过了生存线,就回头说学生们不够奋斗不够有理想。
其实从经济学角度,当前,绝大多数人的工作,真的就是只是拼命活着而已。从宏观周期和结构角度来看,未来相当一段时期内可能更是如此。如果一定要有个人建议,在未来十年做好一件事到极致,比做好三件事,可能要好一些。因为未来拼的不是发展,而是生存。在拼发展周期,做得越广越好,在拼生存周期,做得越专越好。以上仅个人肤浅意见。
第二轮争议:张老师对于我的意见发表了《如何在阶层流动性下降的状况下实现自我成长?——一次与学生的书面交流》的教导(暂未发公众号),对此我进行了第二轮辩述。
我想这就有一个问题所在。其实张老师每次都说我悲观,但我其实内心很乐观。我对《如何在阶层流动性下降的状况下实现自我成长?——一次与学生的书面交流》一文中,唯一不赞同的一点是,我是很乐观的。
但我想说的是,用乐观作为“正确”价值观去要求学生,是否考虑了足够多的异质性。学生是否可以“悲观”或者听取一些“悲观”意见呢。
张老师您说的这些,都落脚在那些最优秀的学生群体。那些差生怎么办?谁来关心?怪他们自己不努力吗?我经常跟不同院系老师交流,遇见过很多优秀的前辈老师从小一路就是地方省重点上来的,他们说他们根本都无法想象念普通中学的学生能够有什么前途。实话是,张老师您太优秀了。您讲的这些道理,对于一个能够自发自觉努力学习的学生(就是那种天生踏实的学生),或者能够三生有幸遇见自己兴趣的学生(比如您介绍布兰查德后我第一次看就觉得爱不释手连看了五遍),也许能够感同身受。但很多学生,既算不上天生踏实,也没有运气遇见自己能把一本教材连看五遍的学科,你让他们怎么办?过多的正面激励,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压力。
因为刘守英老师讲的那些话,在这些差生看来,很有可能就是指责怪自己不努力不认真没理想见识浅。而我想讲的是,能活着,其实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很多人能够努力地活着,就算是拼命地追逐更好地活着,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也算得上一种“悲观”的理想。去年潘基文讲了一句话,他说“年轻的时候我总是跟年轻人讲competition and passion,但我现在老了,我希望你们以后多跟年轻人讲compassion”。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其实优等生往往自然就可以做得很好,但学校里面的差生是怎么形成的,怎么鼓励他们,是否也有积极意义。当然,大概率我们也不会让差生变成优等生,但是能好过一点就好过一点,心理层面也可以。谈理想,真的对于大部分人,是一种奢侈。有客观的经济周期原因,也有个人原因。但无论什么原因,不努力总不能是一种“正确”下的“错误”。
此外,从学术层面而言,我始终相信努力与否大概率是个内生结果,而不是个人志气的选择。首先是性格原因,这一点无需多言。其次是客观原因。多篇literature证明,marginal production对于人的目标视距、社会勤劳和努力程度、冒险精神,存在显著的内生影响,即便是体现在移民几代的后代人身上,依然显著保持着这种差异影响。这部分研究往大了解释游牧文明和农业文明的演变差异,往小了可以直觉描述为什么南北方人的企业家精神和勤劳程度存在差异。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是否努力,也许是另一种现实的内生结果。
第三轮争议:张老师在公众号发表了《如何在阶层流动性下降的状况下实现自我成长?——一次与学生的书面交流》一文,我进行了第三轮辩述。
感谢张老师如此认真的回复。我唯一有异议的是,我真不悲观。我特别乐观,因为这两年运气好。也许以后哪天运气不好了会悲观。
我觉得张老师和我的争议,存在selection bias基础上的Confirmation bias,看面向谁。虽然咱们同门群里大部分仍然是某种层面的“社畜”,但实话说,别说张老师的群,就是咱同门群未来也远非占比例最大的社会下层。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谈论“个人对于奋斗的选择权”时需要更为慎重。
张老师讲的奋斗肯定是对的,这也是我随父母辈辗转得到的经历体会。但如果加点我的“悲观”,意思是最佳奋斗的窗口是很窄的。我们不谈广义异质性的效用函数,就谈这里面的同质性与共性,比如提升风险收益(不严谨言之赚钱)。我感觉身边有很多朋友,都是在20s的年龄努力不够,到了30s如果能认清现实从20s的事情做起,人生依然机会无限。金老师50来岁才开始补课读书读研,也成就名家。但现实是,要求一个人在30s做20s的工作和学习,要求40s人做30s的工作和学习,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大部分人就进退维谷随波逐流。
效用函数里面有一个非收益部分就是社会效用函数,认识现实带来这部分的下降会使得他们的总体效用在短期内非常低(即所谓的吃苦期) 。换言之,有很多“顺利”的人包括张老师并不是不努力而凭运气,而是他们在每一个年龄阶段都非常努力认真做好了那个阶段的事。总体而言,奋斗是对的,但最佳的奋斗时机,总是稍纵即逝。这也是为什么,我同意读书时真的得认真读书,毕竟一般经济学本硕教材读完才学到上世纪中页,回头基难弥补。我不是非要唱反调,乐观是对的,我只是说大部分人都得认清现实,审慎乐观。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正视认识到自己要先活着、活好一点,也在奋斗之中。认识接受自己可能还不如低年级后辈,向后辈学习,可能也是真正奋斗的起点。而这个要求其实是很高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奋斗可能与大部分人无关的原因之一。
此外,本科硕士群体区别较大。结构异质性看,家境差学习差的多半就业,家境好学习差的多半出国,家境差学习好的多半保研与考研,家境好学习好的出国。过去对本科生群体缺少接触,我原来感觉这年头不会有人再为读书这点钱发愁,毕竟房价都到什么地步了。可工作以后已经有不少学生放弃tier1院系转而去小众国家念书就为省钱,我才发现本科生群体和硕士生群体差距显著。换言之,哪怕连能读研的学生中,多半都有资本内生因素,现在国内部分专硕学费堪比出国。
以上全为个人之言,仅供同门娱乐。年后自罚,再叙三盏,我再做第四轮辩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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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我的辩述,没有空整理逻辑,前后内容多有交叉,还请见谅!
文章来源于Nash的半亩方塘 ,作者一个悲观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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