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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为笔者接受《中国外汇》副主编钟伟教授的书面访谈,尚未发表,谢绝传统媒体转载。

 

和民意调查机构和主流媒体不太一致的是,特朗普在美国总统大选中胜出。特朗普的性格以及竞选主张迅即对全球带来了影响,美元走强,美债收益率走高,人们在议论特朗普冲击可能给全球经济增加不确定性,并加速长期流动性拐点的出现。特朗普在竞选前后对美中经贸关系也有一些论述。那么特朗普冲击有可能怎样影响中美经济关系?

 

主持: 钟伟 博士,《中国外汇》副主编

 

问题1:尽管人们清楚地意识到美国的政治体制的有效制衡性,也意识到特朗普当选前后内政外交政策姿态的差异性,但特朗普现象仍在持续发酵。其中一个令人关注的话题是,特朗普冲击,也许会带来强势美元,使得主要经济体的长期流动性拐点加速降临?进而影响到全球资本流动和资产价格?这种冲击会加深全球金融的不确定性吗?

 

张明:特朗普上台后,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迅速由1.8%飙升至2.3%左右。导致美国长期国债收益率飙升的原因,一是特朗普表态要大幅减税与大幅提高基础设施投资,这加剧了市场对未来美国财政赤字与政府债务的预期;二是市场的通胀预期被显著提高。目前市场倾向于认为,特朗普冲击将在短期内利好美国经济,未来美国通货膨胀率的上台将会较为显著,而这将给美联储带来更大的加息压力。目前较为激进的观点认为,到2018年底,联邦基金利率有望回升至2%左右,这意味着在2017年与2018年将有5-6次加息。目前美元指数已经突破101,原因正是由于市场对于美联储加息频率的预期明显增强。美联储加息与美元升值将会导致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市场面临更大的短期资本外流压力。从目前来看,特朗普冲击至少在短期内有利于股市与商品市场、不利于债市。然而,考虑到美国经济强劲复苏依然存在不确定性、特朗普执政风格仍在嬗变过程之中、全球经济增长依然低迷,因此特朗普冲击会使得全球金融市场变得更加不确定、更加复杂、更难预测。

 

问题2:在竞选中,特朗普曾经批评人民币汇率,并主张美国财政部对华预压。回顾历史,日本曾经在外部压力尤其是广场协议之后,经历了日元汇率的持续升值。美财政部自从每年两次公布《国际经济和汇率政策评估报告》之后,曾经也有一些国家曾经被列入汇率政策观察国之列。两位如何看待未来美中围绕汇率问题有可能的争端和协调?

 

张明:特朗普政府未来在汇率问题上可能比奥巴马政府更为强势。事实上,由于近年来中国经常账户顺差与GDP比率已经连续多年低于3%,关于人民币汇率低估的批评已经基本上消停。然而,考虑到特朗普上台之后将会面临如下两难,特朗普政府可能会给中国政府施加更大的压力:一方面,特朗普关于通过赤字财政扩张经济的承诺将会提升市场预期,短期内带来更加强势的美元;另一方面,特朗普又承诺要给美国蓝领工人更多的工作机会。不难看出,上述两个方面是冲突的。为了应对这一冲突,不排除特朗普政府重新拿中国来说事,将美国出口以及就业的低迷归因于人民币的“竞争性贬值”,并威胁对来自中国的进口商品征收惩罚性关税。对于特朗普政府的上述威胁,中国政府一方面可以通过中美战略经济对话机制等双边平台、WTO等多边平台进行斡旋,另一方面也可能表现出针锋相对的“以牙还牙”策略。不过,考虑到特朗普归根结底是华尔街的代理人,其政府也可能以人民币汇率为砝码,最终目的是敦促中国政府进一步开放金融市场。

 

问题3:在竞选中,特朗普曾对美中贸易失衡持批评态度,特朗普竞选团队中也有一些美中贸易甚至经济关系持激进姿态的学者。目前看,奥巴马时期倡导的TPP等区域合作已处于事实上的停滞状态,特朗普对美中,美墨等贸易的总体姿态似乎未变。回顾历史,日本也曾在外部压力之下被迫采取了“自愿出口限制”。两位觉得特朗普冲击将如何影响美中贸易?双方有可能斡旋和妥协的主要领域有哪些?

 

张明:如前所述,特朗普政府的确可能把“中国出口”当做造成美国蓝领工人困境的替罪羊,从而威胁对中国商品实施贸易制裁。如果中美贸易战爆发,这对双方都将造成显著损害。因此,中美双方可能通过各种双边与多边渠道来进行斡旋,不排除双方各让一步做出妥协。如果特朗普政府真的放弃TPP谈判,这对于中国政府的经济外交而言是一种机遇。未来中国政府可以更加积极地推进RCEP、一带一路与APEC等多边机制建设,并在其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问题4:特朗普持续表达了其对财政赤字和基础设施投入的浓厚兴趣。在基础设施建设领域,中国具有独特的优势,中国倡导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中国在基建方面雄厚的技术储备和建设能力,使得中国在基建领域的热情和能力,可能是其他大国难以比拟的。两位觉得美中在投资领域,尤其是基建领域,有否形成互补共赢的可能空间?

 

张明:的确,美国存在基础设施建设的巨大缺口,而中国有着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比较优势,双方的确具备互补共赢的合作空间。不过,笔者判断最终中美在美国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现实合作不会太多。首先,美国基础设施投资并不缺乏资金支持。除了财政资金之外,建设方还可以通过多种方式在美国金融市场募集资金,其对AIIB与金砖开发银行的需求并不强烈;其次,美国政府一定会通过新一轮基础设施建设来给本国蓝领工人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因此接受中国派遣建筑工人的可能性很低;再次,即使中国公司在某些领域的技术领先于美国同行,但是出于对中国的警惕与戒心,美国政府在招投标方面依然会向美国公司与其他发达国家公司倾斜。

 

问题5:尽管特朗普刚当选,其政策主张和政府团队,其和共和党和国会等的互动等还不明细,但特朗普无疑是一个和以往美国总统差异性较大的新总统。两位觉得他还有可能给美中经济关系带来怎样的变局?中国应如何应对?

 

张明:从特朗普获胜之后的感言来看,在竞选过程中的特立独行与走极端更像是特朗普团队设计出来的一种策略,在真正上任之后,特朗普政府恐怕会更加靠近务实、切合美国现实利益的中间路线。笔者的感觉是,目前很难评估特朗普上台之后,对中美关系带来的更多的是机遇还是挑战。要做出准确判断,还有待时日,尤其是要观察特朗普如何组建其核心内阁团队,例如国务卿、国防部长、财政部长等。这些核心团队成员的风格可能会塑造特朗普的执政风格。笔者最后想指出的是,不要幻想特朗普上台之后,美国政府就会真正逆转奥巴马政府的“亚洲优先”外交战略。作为世界头号大国,遏制潜在竞争者是美国政府一以贯之的占优策略。这就意味着,中国政府在南海问题上应该继续采取审慎务实的态度,“静悄悄”地拓展自己的国家利益,尽量避免与美国直接对抗。否则,特朗普就有可能在美国国内各种压力之下,重新在南海问题上保持强势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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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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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金融研究室副主任、国际投资研究室主任;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师、Asset Managers私募股权基金经理与平安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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