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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和出口是基数之外的增长亮点
 
第一财经:张老师好,非常感谢接受我们首席对策的专访,首先如何看待一季度非常亮眼的经济增长数据,除了基数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张明:首先我还是必须得提一下基数,因为去年中国的季度GDP增速是前低后高,一季度是-6.8%,中国的季度经济增速必然是一个前高后低,除此之外我们也可以看到真实的经济复苏它还在进行。譬如说我可以举两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是今年一季度出口增速非常的亮眼,今年一二月份按照美元计价,我们出口同比增速达到60%,那么这个速度可以说哪怕把基期替掉之后,也是非常强劲的,在过去10年来看都是非常强劲的,那么它背后反映了我们供应链的弹性,同时也反映了全球需求回暖之后,对我们出口的推动。那么另外一个因素是消费,在年初的时候经济学家谈到一季度的消费都比较担心,因为疫情重新反弹,很多人春节没有回家,会不会影响消费?但是最后一二月份的消费的数字出来来看,就地过节并没有对消费产生一个很大的冲击,相反你比如说像餐饮业,像娱乐业的消费,还非常的强劲。
 
看到积极因素 也不要盲目乐观
 
第一财经:所以在这个基础上怎么来看二季度和全年的一个经济的增长?
 
张明:今年全年的增速我们觉得大概在8.3%左右。和之前的增速相比还是非常不错。但是考虑到还是要考虑到基期,所以说到了明年我们觉得增速可能就会获得一个正常的水平,比如说一个6%左右的水平,我们还是要两方面来分析,不要过于的乐观,但是也可以看到一些积极的因素。
 
中小企业和中低收入人群仍需要政策扶持
 
第一财经:有评论认为现在虽然说一季度的数据比较亮眼,但是我们经济恢复的基础还不够牢固,还是需要有一些宏观经济政策的扶持,您怎么来看这个观点?
 
张明:从去年的经济复苏来看,那么我们本轮的复苏是非常不均衡的,在传统的三驾马车中出口是非常亮眼的,在投资中房地产和基建是比较亮眼的,但是制造业投资的复苏是比较疲弱的,同时占到我们GDP60%左右的消费迄今为止是比较疲弱的。那么主要的原因就是我们的中低收入家庭他的收入遇到了负面冲击,影响比较大,导致消费复苏比较缓慢。同时中国的中小民营企业受到国内外需求紧缩的冲击比较大,所以说今年我觉得总体来讲,这两个群体还需要进一步的扶持,一个是中低收入家庭,一个是中小服务业企业。那么从财政政策来讲,我们要有减有增,增的就是要直达基层的财政补贴,我希望能够继续给到中低收入家庭和中小企业。那么货币政策我认为也应该继续保持对中小微企业的扶持。
 
要防范制造业占比过快下降 没有一个大国靠服务业崛起
 
第一财经:您刚才提到了制造业,制造业整体在中国现在的比例正处于一个下降的状态,尤其它跟一些海外的国家比的话,它下降的速度会更快。有专业的学者就表示说,可能在接下来的5年,中国可能会出现去制造业或者是去工业化的这么一个状态,你怎么来看?你认同这种观点吗?
 
张明:首先中国经济正处于一个从制造业和投资主导转为服务业和消费主导这样一个转型的过程中,所以说制造业占比的下降是一个比较自然的过程。但是我们要防范制造业占比过快的下降,因为没有一个大国是靠服务业来崛起的。那怎么来做呢,我觉得至少可以做到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要大力促进新兴制造业的发展,你比如说像工业4.0,把传统制造业和大数据云计算结合起来,把这种靠规模来取胜的制造业变为量身定制的柔性制造。还有一块是智能制造,包括人工智能3D打印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的技术,这两块我觉得是中国目前很缺的。还有一块就是传统制造业,我们不要只让它往海外转移。其实中国国内的发展也有很大的梯度优势,那么我们可以把国内的市场整合起来,使得沿海的很多传统制造业向中西部地区来转移,把制造业保留在国内,把就业的机会也留在国内,如果这两个方面做好之后,我觉得就可以防范制造业占比过快的下滑。
 
宏观政策保持适当扩张 需打破要素流动藩篱
 
第一财经:但是现在我们投资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制造业投资在短期内怎么来解决上升比较乏力的问题?
 
张明:我觉得两个方面很重要,一个方面就是我们的宏观政策还是要保持适当的扩张性,货币政策可以正常化,但是正常化速度不要太快,那样的话容易形成急转弯。另外一块我觉得各地政府还是应该对制造业有一些这种扶持性的政策,比如说应该打破要素流动的省际的藩篱,让要素充分的自由流动,这样来塑造一个统一的国内的市场。国内的大市场的树立也有助于我国制造业的进一步的发展。
 
PPI或将在二季度达到峰值 通胀处于央行可控区间内
 
第一财经:我们再来看通胀,一季度国际大宗商品有一轮比较明显的上涨,同时我们看到PPI现在也是上涨的比较明显的,预计到二季度可能会破6%了,您怎么来看现在这个结构性的通胀,您觉得它的点位在今年最高会在哪儿?
 
张明:那么我觉得今年的 CPI和PPI和去年相比, CPI可能会前低后高,那么下半年会有一个反弹,但是总体全年的CPI大概在1%~2%的一个水平。PPI今年二季度的确可能像你说的出现了单月可能会破6%,但是二季度可能也是PPI全年的峰值。因为本轮的PPI的上涨,它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国际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但是国际大宗商品目前上涨很快,已经充分的Price in了,当前的经济复苏,再往上走的空间我觉得已经没有那么大了。所以说PPI如果二季度触顶,下半年回落的话,全年的PPI增速我觉得可能会在3%左右。所以说无论是CPI还是PPI,都依然处于央行的一个目标的通胀区间以内,它不会成为央行货币政策调整的一个主要的理由。
 
通胀不会成为政策收紧的重要理由
 
第一财经:所以您认为不构成对目前的货币政策的一个扰动是吗?
 
张明:扰动可能是存在的,但是它不会成为货币政策加速收紧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那么从目前的货币政策来看,我觉得要考虑这样几个因素,第一点就是我们前面讲的经济复苏还不均衡,内外还有一些不确定性。第二点,无论是CPI还是PPI总体是可控的。那么第三点其实也很重要,去年下半年国内已经有一波地方信用债违约,所以说货币的收紧过快的话,利率上升过快可能会加剧信用债违约的局面。最后第四点,去年下半年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升了8%,这个升值速度非常快,在美国货币政策依然非常宽松的情况下,过快的货币政策收紧,就会导致人民币对美元汇率过快的升值,对我们的经济复苏和金融稳定也是不利的。
 
财政政策边际收紧下 货币政策应更具弹性
 
因为两会期间的定调就是财政政策是边际收紧的,广义财政可能会更快的收紧,因为地方政府的确是资金比较短缺的,在财政政策边际收紧的情况下,我建议今年的货币政策应该更具弹性,更加中性。应该根据高频的数据来相机抉择,而不要过快的收紧,否则的话就会出现急转弯的情况。
 
中国还有政策空间 没必要追随发达国家的创新尝试
 
第一财经:您的文章当中也提到了,现在货币政策要在它的传统的框架之下进行一个修复和调整,但是发达国家的宏观政策变动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大的,这些东西会不会扰动我们国内的一个政策的调整?
 
张明:从目前主要的发达经济体来看,他们的确面临传统政策的困境,一方面他们的政府债务占GDP比例到了一个历史的新高,另外一方面他们的政策性利率要么是为0,要么为负也已经做了大规模的量化宽松。所以他们现在的确在探讨一些新的所谓的货币政策方式,比如MMT,现代货币理论,但是中国不太一样,目前我们传统的政策空间还没有用完,比如说我们政府还有加杠杆的空间,然后我们的货币政策目前利率还是正的,我们没有做量化宽松,所以我觉得在这个时候没有必要追随发达国家去做所谓的货币,那种范式的创新。我们目前可能做的只是货币政策传统框架的一些调整,就像我们的央行的领导讲的,我们要珍惜目前来之不易的正的货币政策的传导空间。
 
出口超预期是叠加因素体现 未来很难重演
 
第一财经:结合整体的一季度来看,3月份出口有一定的不及市场预期的表现,你认为我们这一年多来超预期的出口,接下来后续的发动力还有多大?
 
张明:首先我们要看一下去年出口超预期的主要原因:我梳理了一下主要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全球大疫情,所以我们特定板块的出口创了历史新高。比如说医疗物资,又比如说远程办公。第二个原因是因为疫情对中国和全球的冲击不同步,所以从去年二季度起,当全球的最终的消费国需要进口的时候,只有中国已经复工复产了,所以我们在全球供应链的位置在短期内是不降反升的。最后一点去年下半年全球需求回暖,所以去年我们出口的靓丽表现是三个因素完美叠加的结果,今年这种情况可能很难重演了,所以我的一个基本判断是今年全年的出口增速会好于去年上半年,但是会比去年下半年要差一些。全年的出口增速如果能维持在10%左右,我觉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水平。
 
消费和投资都将释放增长动力
 
第一财经:进出口在今年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相比去年来说少一些的情况下,还有哪些经济增长的动力?
 
张明:的确如此,今年如果出口增速回落,进口增速依然保持一个较高的水平的话,贸易顺差会收缩,这样的话进出口部门对经济的贡献会下降。那么我觉得导致我们今年经济还能稳定增长主要是两块,一块虽然消费复苏它比较慢,但它毕竟在复苏,消费占到目前中国GDP的60%,只要消费在往上走,那么我们的经济主动力就还在。那么另外一块就是我们的今年的制造业投资也会复苏,因为全球需求毕竟在回暖,中国的经济也在回暖。最后一块今年是十四五的开局之年。所以说每一个5年计划的开始的时候,我们做一些重大的工程大的项目要启动,所以它就意味着今年的基建投资不会太差。
 
地方专项债发行将缓解地方政府部分基建投资压力
 
第一财经:所以基建投资您觉得是今年可能继续会发力的一个点是吗?
 
张明:基建投资其实也面临两难,就是说一方面从十四五开局来看,的确从历史经验来看,它都会发力。但另外一方面我们讲过今年两会定的调子,中央财政的基调要比去年边际收缩,而地方政府由于一方面土地出让金萎缩的很快,还有一方面去年经济不太景气,税收收入下降的很快,所以地方政府现在缺钱,因此基建投资的资金哪里来是困扰今年基建投资的前景不确定性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从目前来看也有一块就是来自专项债,那么今年我们依然有3万多亿的专项债的发行。那么另外一块就要看各地的一些配套的资金,这一块压力比较大,剩下的可能就是地方平台,这个地方国企来发信用债了,但是信用债今年可能会延续去年一个违约会比较高发的这样一个趋势,所以今年可能发债的成本也不会太低。
 
第一财经:所以今年其实在整体的宏观政策衡量上来说的话,跟去年比的话会更有挑战?
 
张明:总体来讲经济在复苏,但是我们的金融风险其实没有根本性的消化,他可能还在显性化,所以说我们就面临这样一个矛盾,经济复苏和风险再度显性化的矛盾,所以对于有些企业来讲,今年的压力还是挺大的。
 
注:本文为笔者接受第一财经卫视《首席对策》栏目的专访实录,主持人为梁相宜,转载请务必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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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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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金融研究室副主任、国际投资研究室主任;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师、Asset Managers私募股权基金经理与平安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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