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文中配图摄于四川省南部县的嘉陵江畔。
小时候,在我四川南部老家,很多人都爱吃一种奇特的昆虫,俗名屁巴虫,雅名九香虫。之所以叫屁巴虫,是因为这种虫体内的臭腺能够分泌出挥发性的臭虫酸,臭虫酸一旦通过虫子后胸腹部的臭腺孔释放出来,弥漫到空气中,就变得臭不可闻。而之所以叫九香虫,则是因为这种虫子一旦被排尽了臭虫酸,经翻焙炒制后,就能变成一种香美可口、祛病延年的药用美食。
九香虫的学名为Coridius Chinensis,属于兜蝽科、九香虫属昆虫。成虫长1.7-1.9厘米,宽0.9-1.1厘米,头部小,略成三角形,虫体形似六边形,背部较平,腹部显著隆起,多为紫褐色,微有油性光泽。九香虫是植食性昆虫,其寄主食物主要有葫芦科、旋花科、豆科、茄科等植物。该虫分布于越南、老挝、缅甸、印度、锡金、印度尼西亚和中国等国家和地区,栖息于海拔1000米以下、气候温暖湿润的河边山地。冬季喜欢蛰居在江边或河滩背风向阳、有湿润泥沙的鹅卵石下。
在云贵川等产量较高的地区,九香虫自古以来就被视为一种美味可口的食用昆虫。中医认为,九香虫的干燥全体可入药,其性温味咸,具有理气止痛、温中助阳的功效。在药理作用方面,九香虫被报道具有抗肿瘤和改善生殖损伤的作用,此外还表现出抗菌、抗氧化、抗凝血、抗溃疡、抗疲劳等多种药理活性。也难怪在云贵川等地,流传着“一碟九香屁巴虫,胜过佳肴满蒸笼”、“有钱吃大鹿茸,没钱吃屁巴虫”等谚语。
在儿时的我们看来,九香虫的最大乐趣,不在于吃,而在于捉。捉九香虫的最佳时节是深秋或初冬的大雾天。每逢这种天气,很多人就会早早起床,在太阳出来之前,赶到嘉陵江畔的河坝边。记得我们常去的地方,有县城对面火峰山脚下的河坝、县城旁边蔬菜社附近的河坝,还有化工厂附近的黄家坝。上述河坝都散布着由嘉陵江发大水时从上游冲下来的大量鹅卵石。这些鹅卵石滚光溜圆,密密麻麻,重重叠叠。鹅卵石下是潮湿温润的河沙,这里恰好是九香虫的冬季乐园。据说到了来年惊蛰,九香虫就都飞走了。
我们的工作,就是一块一块掀开鹅卵石,看石下是否有九香虫。九香虫喜欢群居。因此,有时候连掀十几块鹅卵石,一只虫子也没有找到。有时候掀起一块石头,就能看到十多只拥簇在一块的虫子。随着石头被掀开,虫子们就四处逃散。这时我们必须眼疾手快,用手抓住它们,把它们放入一种特制的纱布套中。这种纱布套非常透气,能够保证虫子不会窒息而亡。当然,抓虫子是有代价的,慌乱逃散的虫子通常会释放臭虫酸以求自保,捉了一会儿虫子后,我们的手就会变得奇臭无比。事后即使用肥皂洗过多次,依然味道浓郁。
等着天色大亮、阳光普照、雾气消散,捉九香虫的活动就告一段落了,据说这时候虫子会飞离河坝去吃食物。我们通常带着装了一袋子虫子的纱布套,满载而归。回家后的第一项工作,是把逮回的九香虫放入盛有温水的盆子里“放屁”。九香虫怕水,在水里飞不起来,急得乱扑乱爬,把一肚子臭屁都放在水里。这样换过三四次水之后,虫子的臭屁酸已经释放殆尽,它们也都展翅伸腿死掉了。之后,再把虫子倒进烧热的铁锅内慢慢翻焙。等到虫子焙干、冒出油来,香味就会溢满全室。之后再加入椒盐等佐料(发小鸡脑壳强调,炒九香虫一定离不开葱花),一颗颗油光光香喷喷的美食就出笼了。九香虫的精髓,可以用香与脆两个字来概括。
儿时在老县城,每逢深秋初冬时节,就能看到不少摆摊出售已经炒制完毕的九香虫的,就像瓜子一样,几毛钱一小堆,大人小朋友都喜欢吃。特别是酒友们,买上一碟九香虫,配上本地酒厂产的塔山大曲,细嚼微品,浅斟慢酌,不亦乐乎。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南隆镇一小门口有位摆摊的老大娘,把商品细分做到了极致。对出来觅食的小学生们,一分钱可买五只九香虫。大娘收完钱后,就用一只不锈钢调羹,从她的纸袋里数出九香虫来,再放入一个小纸包。小朋友们就带着纸包返回教室吃。如果换一个地方,当老师看到台下的小朋友们津津有味地吃着虫子,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惊吓,哈哈。
脑海里还有一件趣事。初中时一个冬天,我们几位玩得很好的男生相约去河坝捉九香虫,顺便到河边野炊,记得有周扒皮、鸡脑壳、武林、肥猪王等。大家约好各自带一些野炊的食材。我的工作很简单,带米。回家告诉我妈后,我妈随手给了我一小袋米。结果第二天到河坝边煮好饭后,大家傻眼了,我带的米只够两三人吃。理所当然,我收获了同伴们无情的嘲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明哥带米”已经演变为小圈子里的文化语码,被朋友们长期引用把玩,甚至沦为我当年的一大心理阴影。已经时隔三十多年了,老友们把酒言欢时,时不时还想起这个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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