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量7：为了不下牌桌的创新》深入探讨了在经济转型期，个人、企业、乃至国家如何通过适应变化和创新来保持竞争力。全书开篇以“掼蛋”游戏为引子，对比熊彼特和德鲁克的创新理论，强调在不同阶段中创新方式需因时而变。

在随后的章节里，作者进一步分析了新技术革命、老龄化、全球化等趋势伴随的新挑战和新机遇，涉及诸如戏曲复兴、极飞科技、黄石市、斯瑞新材等案例，指出存量市场对维护与修补的偏好，同时探讨了文化逆袭和企业出海的策略，并借“李约瑟难题”说明资源禀赋对经济发展和战略布局举足轻重。

最终，作者以戈壁挑战赛的亲身经历，总结出“不犯错、不休息、不迷路”的原则，强调在转型时期保持耐心和坚毅的重要性。融合丰富的实例和理论分析，此书为读者提供了在复杂环境中寻找新机会的思考路径。

什么是“不下牌桌的创新”呢？在不同的经济阶段中，市场参与者的心态变化和策略调整从力争上游、唯快不破、开疆拓土到细水长流、化敌为友、找准定位，恰似德州扑克激进的all in到掼蛋隐忍的“不下牌桌”。日本尔必达过于追求DRAM芯片成品率、却被韩国三星的低价量产所击败的案例，说明了在有些时候，“爱钻牛角尖的学霸就这样被灵活善变的学渣赶超——日本半导体制造商登上了山顶，却不愿意下山”，而正面教材则是愿意牺牲胜利、调整动作的高尔夫明星伍兹。“先下山，再上山，就是不下牌桌的精义。创新既需要智慧，又需要勇气：智慧是知道争第一并不重要，活下来才重要；勇气是明明已经站在山顶了，还能放下一切，心无挂念，头也不回地下山”。

既然游戏模式发生了转变，就需要厘清存量游戏与增量游戏的差别。“拓荒的机会少了，拾荒的机会多了，体量而言存量更大，但效率上讲它大大低于增量。增量是标准化，而存量大多是非标的；增量市场有高度分工，存量业务则仍然靠老师傅；增量的生意是一锤子买卖，存量则可以细水长流”。就像本系列丛书之前提到过的在新疆大展拳脚的无人机企业极飞，之前都是技术迷的高精尖画风，在意识到客户从玩航拍的年轻人变成农民大众之后，它也很及时地将重心放在功能简洁、结构直观、便于修理而非高大上的碳纤维、航空铝、流线型上。由此可见，存量时代的竞争并不只是你死我活地抢蛋糕，双向成就同样潜力巨大。“利益盘根错节，关系错综复杂，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和周边环境互相影响……重要的不仅是学会同他人更好地合作共存，还应懂得找到自己的边界，一旦越过就会面临很多的不确定性”。和极飞相反，百度萝卜快跑就因为没有处理好和司机的利益关系而遭到抵制。

存量时代的创新也不等于简单粗暴地抛弃旧事物。真正最考验技术含量的是“用旧教堂的砖去盖新教堂，而且在过程中弥撒不能受到影响，新教堂还必须准时完工、更大、更气派。只懂破坏的新技术，将激发尖锐的社会矛盾，给自己制造阻力，也因此胎死腹中……我们需要创新，是为了让生活更美好，而不是为了颠覆生活”。最有名的案例是既被经济学家又被进化论学者提及的QWERTY键盘，人们总觉得要脱离落伍的才能接纳新鲜的，但“技术、产业、甚至文明的演化都不是以旧换新，而是修修补补”。在跑得更快跳得更高的绝对尺度之外，进化的方向不只有适者生存这项唯一标准。“著名哲学家丹尼特曾点评估达尔文，说他的理论能很好地解释适应性，但解释不了多样性。创新的土壤是多样性，它不存在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来指引方向，而是诞生于相互交流、学习、杂交、融合”。

做好了策略上的准备，就必须把目标设定在未来。作者点出，之所以现在难以辨别下一场技术革命的方向所在，是因为还没出现它们大规模应用的场景。“决定新技术影响力究竟有多大的，其实不是它有多高深，而是能不能找到最广泛的应用场景，看它为谁赋能就是一个帮助我们评判下一位主角的标准”。依照这个思路，更可能被精英群体熟练运用的人工智能自然落后于能当作移动私人空间而非只是代步的电动汽车，更遑论能动摇几乎所有行业的新能源了。

演员之后，来看舞台。要判断全球化和保护主义到底谁占上风。“首先需要明确背后究竟是政治力量还是经济力量。如果说全球化退潮背后是经济力量，那么一定是因为生产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一种可能是完全实现自动化，低成本的机器人让他们不再需要任何工人；另一种则是出现大规模移民，便宜又年轻的劳动力让发达国家制造业不需要去海外建厂”。显然两者短期内都不会实现。就像冷战时期，核武器的相互威慑形成了一种“恐怖平衡”，我们如今也应该对全球化抱有信心，因为“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保护主义，失去经济基本面的支持，单纯出于意识形态偏见的政策很可能会带来双输的均衡”。

这场表演中，观众也是不容忽视的一环。在同种内竞争的价格和种间竞争的质量以外，内容作为第三个维度出现了——“需求端的消费者更注重产品和服务能提供的情绪价值，希望通过消费获得一种认同感；同时供给端创作门槛降低了，过去没被看见的普通人也有了展示的平台……地心引力向下，但文化引力向上，最有生命力的文化就像杰克的豌豆，会一直长，长到天上”。内容宛如最新晋又灵活的飞机，“在没有雷达和高射炮的时候如入无人之境，但有了对手，其战斗力就被大大削弱了。同样，在生产过剩渠道短缺的时候，掌握流量能获得溢价，但真正的竞争还要靠对供应链体系的把控和扎实推进的创新”。

在接近尾声时，作者对比了英国和中国在煤炭革命上的差距。“资源禀赋不一样，解题思路也不一样”：矿藏丰富的山西干燥少雨而英国煤矿经常积水，所以后者催生出了水泵、蒸汽机、乃至火车；作为工商业中心的“江南地区矿产匮乏，但人力资源相当丰富，而且都是受过读写和计算教育的较高素质劳动力，自己就能运作起独立经营的中小企业，为什么非要去工厂里听从呵斥呢……某种意义上讲，在工业革命到来之前，中国就已经找到了后工业社会的SOHO生产方式”——宏观背景的关键性可见一斑。

“时就是势，势就是运。过去的成就并不能完全归功于个人努力，在更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时代红利，同样，现在的困顿或许也不完全由于个人的懈怠，而是大部分来自经济生态系统的改变。适合参天大树的气候条件不复存在，能繁茂生长的都是不起眼的杂草。但也不必太过灰心，繁荣时代教会我们积极进取，下沉时代教会我们保存实力”。

《变量7：为了不下牌桌的创新》，何帆著，新星出版社，2025年1月版。